她拥有一个疯子的审慎和机智——读张爱玲《金锁记》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6-26
若论中国的作家,最仰慕,最喜欢的除了曹雪芹外,当属张爱玲。因为写的内容涉及到太多人性的阴暗,她也为人所诟病。

然而,张爱玲的笔就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刀,一刀一刀挑开人性的伪装外衣,直至所有的丑陋暴露在阳光下。

张爱玲的刀,不止对她笔下的人物残忍,对她自己,同样的残酷,第一次读到时,曾惊呆了我。

然而那时,天生迟钝,愚笨的我还不能深刻理解书中的世界。现在想来,那个世界,残忍得太TMD真实了。

二十年前第一次知道张爱玲,二十年前读到《金锁记》,看完印象深刻,再也忘不掉。多年过去了,这中间,我已没有了静心读书的心情,最近半年,扯上了,时常想起张爱玲。想着要再读读,发现,跟了我二十多年的那本书,找不到了。

我是个恋旧的人,当然更恋那本书,那里有我走过的时光啊!一定要再翻翻,搬次家,不可能就丢了啊,记得还曾见过一次呢。

不管了,突然想起《金锁记》了,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七巧,可怜的长安,猥琐的长白,我居然记得如此清晰。

最记得张爱玲那句“她拥有一个疯子的审慎和机智”,这机智让她把自己的两个孩子都变成了残废。

我发现张爱玲不止是个作家,绝逼一个造诣极深的心理学家。

最喜欢的还有她那句“这是最美丽的收稍”,想到这句,我想笑了。

以后也来个张爱玲的品读,因为文章熟,不用花太多的时间。

下面是《金锁记》正文一部分,喜欢的友友读读。

                      张爱玲

世舫挪开椅子站起来,鞠了一躬。七巧将手搭在一个佣妇的胳膊上,款款走了进来,客套了几句,坐下来便敬酒让菜。

长白道:“妹妹呢?来了客,也不帮着张罗张罗。”七巧道:“她再抽两筒就下来了。”

世舫吃了一惊,睁眼望着她。七巧忙解释道:“这孩子就苦在先天不足,下地就得给她喷烟。后来也是为了病,抽上了这东西。小姐家,够多不方便哪!也不是没戒过,身子又娇,又是由着性儿惯了的,说丢,哪儿就丢得掉呀?戒戒抽抽,这也有十年了。”世舫不由得变了色。

七巧有一个疯子的审慎与机智。

她知道,一不留心,人们就会用嘲笑的,不信任的眼光截断了她的话锋,她已经习惯了那种痛苦。她怕话说多了要被人看穿了。因此及早止住了自己,忙着添酒布菜。

隔了些时,再提起长安的时候,她还是轻描淡写的把那几句话重复了一遍。她那平扁而尖利的喉咙四面割着人像剃刀片。

长安悄悄地走下楼来,玄色花绣鞋与白丝袜停留在日色昏黄的楼梯上。停了一会,又上去了。一级一级,走进没有光的所在。

七巧道:“长白你陪童先生多喝两杯,我先上去了。”佣人端上一品锅来,又换上了新烫的竹叶青。

一个丫头慌里慌张站在门口将席上伺候的小厮唤了出去,嘀咕了一会,那小厮又进来向长白附耳说了几句,长白仓皇起身,向世舫连连道歉,说:“暂且失陪,我去去就来。”三脚两步也上楼去了,只剩下世舫一人独酌。

那小厮也觉过意不去,低低地告诉了他:“我们绢姑娘要生了。”世舫道:“绢姑娘是谁?”小厮道:“是少爷的姨奶奶。”

世舫拿上饭来胡乱吃了两口,不便放下碗来就走,只得坐在花梨炕上等着,酒酣耳热。忽然觉得异常的委顿,便躺了下来。

卷着云头的花梨炕,冰凉的黄藤心子,柚子的寒香……姨奶奶添了孩子了。这就是他所怀念着的古中国……他的幽娴贞静的中国闺秀是抽鸦片的!他坐了起来,双手托着头,感到了难堪的落寞。

他取了帽子出门,向那小厮道:“待会儿请你对上头说一声,改天我再面谢罢!”

他穿过砖砌的天井,院子正中生着树,一树的枯枝高高印在淡青的天上,像瓷上的冰纹。

长安静静的跟在他后面送了出来。她的藏青长袖旗袍上有着浅黄的雏菊。她两手交握着,脸上现出稀有的柔和。

世舫回过身来道:“姜小姐……’她隔得远远的站定了,只是垂着头。世舫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就走了。

长安觉得她是隔了相当的距离看这太阳里的庭院,从高楼上望下来,明晰,亲切,然而没有能力干涉,天井,树,曳着萧条的影子的两个人,没有话——不多的一点回忆,将来是要装在水晶瓶里双手捧着看的——她的最初也是最后的爱。

芝寿直挺挺躺在床上,搁在肋骨上的两只手蜷曲着像宰了的鸡的脚爪。帐子吊起了一半。不分昼夜她不让他们给她放下帐子来。她怕。

外面传进来说绢姑娘生了个小少爷。丫头丢下了热气腾腾的药罐子跑出去凑热闹了,敞着房门,一阵风吹了进来,帐钩豁朗朗乱摇,帐子自动地放了下来,然而芝寿不再抗议了。她的头向右一歪,滚到枕头外面去。她并没有死——又挨了半个月光景才死的。

绢姑娘扶了正,做了芝寿的替身。扶了正不上一年就吞了生鸦片自杀了。长白不敢再娶了,只在妓院里走走。长安更是早就断了结婚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