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22-07-22
第一次体会死亡，是在外公的葬礼上。
13岁的我，已经知道了生死的概念，知晓了死，不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死亡就是死亡，就是外公躺在那里，但人已经是僵硬的了。母亲拉我到外公的床头，她轻声说，去给外公磕个头，外公走了。
她的声音里似乎也有眼泪。
不大不小的我就那样怯怯的跪在老人的跟前，不敢看他的脸，那一刻的内心是极度害怕的，那是人生里对死的最初感受，不是难过，而是畏惧。
而悲伤真正到来的时候，是在殡仪馆里看外公被推进火化的时候，认知告诉我，我将再也见不到他了，眼泪便淹没在了大人们的哭声里。
那以后，我慢慢长大，亲人慢慢老去，来去殡仪馆，不再害怕，却也会被漫天的哭声震撼，内心的悲伤久久挥之不去。殡仪馆，成了我印象里最伤心的地方。
成年以后，外公辈的老人们多驾鹤西去，清明扫墓的日子便多起来了。北方人喜好逢年过节烧纸上香，七月十五的晚上街角路口常会火光通明，每每这样的日子到来的时候，悲伤便从心底里满上心头，扫墓敬香的地方，取代了殡仪馆，成了我感知的，最伤心的地方。
再后来，我到了ICU。
这期间，我完成了非医学生眼里惊悚的医学院生活和苦累穷的轮转医生活，泡在解剖实验室近一年，完成局解和系解；在组胚实验室看罐子里各个时间段的小娃娃；在各种理化实验室里宰杀小动物；在各个科室的周转工作中遇见各种病因各种原因的死亡...五年学习加三年轮转，八年抗战般的医学生涯，让死亡在我心里，从最初的感受，变成一件具象的事，一种状态，一种区别与生的形式，我开始抽离它带给我的感受，更多的时候，是去感受病患之感受，感伤病患之悲伤，医院，让我更近距离的接触死亡，这里的伤心，千千万万，用最来形容，不为过。
直到有一天同事发信息给我，他问我：谁又挂了，你们门口病人家属哭的那么伤心。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跳过入科以后所有悲伤的画面：
面对哥哥的离开，粗旷有力的东北男人红了双眼，用手掌掩住流泪的眼睛；年轻的女儿得知爸爸随时离开时，突然迸发的眼泪；年老的父亲跌倒在亲人的挽扶里；年迈的母亲抽泣着颤抖着的说，要救，最算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要救；年轻的妻子抱着年幼的孩子，哭喊着度过整个下午...
有人说一个年轻的母亲带着吃奶的孩子给死去的丈夫送行是最凄惨的，也有人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是世间最悲戚的...
这些，ICU的门口，都有遇见。
最伤心的地方，不是殡仪馆，也不是墓地，而是ICU的门口。不是因为ICU最直面死亡，最多见死亡，而是因为ICU的门口，更多遇见变故，措手不及的不幸和悲剧，让死亡骤然来临，这种无法预知的悲怆，不同与去殡仪馆，接受死亡的事实，伤心却已接纳，不同与在墓地，重温一段记忆，伤心却也坦然，它是在最短的时间里，在鲜活的生命上撕开一道口子，埋下至亲的死亡，在生疼的心头，立一座墓碑，铭刻他都不曾来得及告别的离开。
无论你，是否接受。
这伤心，足够伴随你，刺痛余生。
然后我回他，我说，
我们科的门口是块伤心地。
主任说，ICU的门口应该放一个容器，用来盛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