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黎明的人生印象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16-05-17

如水澄澈 如色温润
在当今中国画坛,田黎明作为探索水墨人物画发展的改革式人物已是不争的事实,从一位部队系统的美术创作员到引领当代水墨人物画改革发展的旗手之一,论及其艺术观念的更新与艺术成长,不得不提及他一生追随的卢沉先生。正如他《在卢沉先生的画室里》一文中写到的“在跟随先生的日子里,先生的生活方式和通达的教学思想已经深深地影响了我。”
田黎明与卢沉先生结识源自1982年作为进修生进入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系学习。1987年有幸成为卢沉工作室助教,两年后考取卢先生研究生,1991年毕业后留校任教,继续受益于卢沉先生指导,直至2004年卢先生病逝。
由此可见,与武艺、王彦萍等卢沉先生其他嫡传弟子不同,作为部队系统培养的艺术家,田黎明进入美院时已近而立之年,拥有多年美术创作经验,美院对传统与现代并重的学术思想和卢沉等先生言传身教,势必会促发他对水墨人物画变革的思考。其后的十七年时间中,田黎明作为卢沉工作室的一员,兼具学生与同事身份的他,不仅在个人的艺术之路上践行着卢沉先生的学术观念,更在水墨人物画教学方面矢志不渝地贯彻着卢先生的教学思想,加之卢先生的人格魅力、探索精神乃至生活方式,都为田黎明一生所追随。
早年的田黎明作为北京基建工程兵文化部专业画家,已具备了扎实的传统水墨功底和造型能力,《哈萨克族老人》、《煤矿兵组画》、《鸭司令》、《再战高原》等早期作品刻画精细,写实性强,结构感突出,人物性格鲜明,富有立体感和自然生活的情趣,对中国笔墨已经达到了自由性表现。进入美院进修后,美院的学术思想和先生们的言传身教,特别是美院对传统的重视和对现代艺术的开放教学,对田黎明产生了深远影响,使他意识到作为中国传统文化载体的笔墨应当随于时代。
作为进修结业的成果汇报,1984年创作《碑林》是田黎明深入思考水墨人物画的开始。在创作过程中,他积极征求卢沉等先生的意见,把笔墨与造型紧密结合起来,重新思考新问题,使之成为一个整体,力求画面整体的意境美和整体形式美。我们不难看出尽管画面的时空感和平面方式及笔墨方式深受传统绘画的影响,但他又强调依靠对生活和文化的精神体验把握传统文化的底蕴,从而实现对传统理解的转换,在象征性的构图和人物塑造中力求使笔墨符合内容的需要,追求沉厚博大、崇高雄浑的审美意境,进而促使画面形式语言的转换。
田黎明强调在真诚的体验中思考和探究当下时代的艺术创作规律,以遵循时代艺术规律的态度,思考生活状态、人文关怀、文化精神、形式语言等综合性问题。《碑林》画面中人物造型、空间形式处理,都尽可能将传统笔墨文化精神按照自身感受或内在体验,转换成一种笔墨的表现。他以写实与写意结合的充满震撼力的兵马俑造型,吸收范宽和李唐厚重崇高之美的表现技法,将人物造型与浑厚、敦厚的传统美联系起来,运用宏大而整体性的手法浓缩了中国近现代历史上可歌可泣的历史进程,在强调纪念性的同时又突出象征寓意的特质,强化了作品鲜明的社会政治主题。
《碑林》是田黎明整个创作生涯的转折点,他以执着的艺术探索求真精神正式开启了水墨人物画改革的步伐。1986年田黎明开始以刚直粗犷的线勾画轮廓,用粗犷的笔法与水墨平面相结合,放弃素描性的体积和明暗,追求二维空间,营造视觉张力,表现约略变形的人体“人体系列”。1987年底田黎明用传统的没骨法和强烈纯净的色调,以简洁的正面造型表现逆光感觉的人物,在淡彩和淡墨的大片渲染下表现逆光的感觉,把强调视觉表现力转为一种对水墨气韵的感受方式,创作《小溪》《草原》等水墨淡彩的“肖像系列”作品。
“肖像系列”画面的逆光意象,让田黎明意识到中国画向光与色彩的绘画艺术迈进的一种可能性,在随后的创作中,便有意识地探索由笔墨效果生发出来的光的感觉意象。1989年田黎明进一步在水墨画的精神和形式两个层面进行探求,在光与水墨的因素里创造了一种新的语言,融染、连体和围墨相互结合构成光感十足的画面整体,创作洒满光斑的系列作品。《泥土》、《五月》、《阳光》、《山野》等作品,阳光下的物象光亮、跳跃、外向,阴影下的景物则幽暗、平静、内向,相互交融,相济而生,而又相互转化。1992年时光感的流动和变幻成为统摄田黎明整个画面的主导因素。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审美趣味的变化,他开始由乡村题材转向都市文化的思索,都市人的生活图景大量进入他的题材之中,《三个泳者》、《夏日》、《都市人》、《都市假日》等作品,画面在一种恬淡、宁静、洒脱和舒适中充满诗意,把现实中的真实人物引领入他的情感世界,营造一个脱俗而不染尘埃的境界。
在从《碑林》到《小溪》再到阳光系列的转变,田黎明花了将近六年的时间,这期间也曾陷入矛盾与彷徨,特别是模仿《碑林》创作的《碑文》之后,让他失去了绘画的激情和乐趣。论及其水墨人物画的变革成功,正是源自于卢沉先生的启发,即“从对象里来发现属于心性中的结构和笔墨”。这对正处于寻找新的造型规律的田黎明来说,无疑是一个深刻的洞见,提示他在写生中要进入到一种追寻境界空间的创作状态中,介入对传统文化的思考,是创造主体关于生命体验的过程,这为田黎明的艺术开启了新领域。
田黎明追随卢沉先生的脚步,将传统文脉与当代人文思想和西方文化链接起来,坚持重思维、重感知、重传统、重现代的探索之路。从表现抗战题材的《碑林》到表现现实生活中人物的阳光系列,是田黎明注重在自身生活范围内体会生活意义,并在创作积累中不断深化思考的结果。卢先生特别强调画自己熟知的生活,“不要概念,不要老画古人,如果你画古人,应该把古人变成自己的生活来画”,“笔墨的现代形式不重要,而笔墨在当代文化中的精神价值如何确定是值得研究探索的”。这样的教学理念给了田黎明启示,促使他把自己的生活纳入到笔墨的语言探索中,这种探索不仅有着对传统的传承性,更是在传承的基础上思索如何表现现代人的情感和生存状态,促使笔墨形式的规律向当代人文形态过渡。
卢沉先生在深入研究传统的基础上主张“在现代基础上发展”的理念,坚守中国传统美学思想,强调以传统文化精神为母体,借助对中西文化的异同、中西美学的比较、中西绘画图式等的分析与实践拓展思维,让田黎明自觉地认识和理解到中国文化的精神之所在。从田黎明艺术成熟期的系列作品来看,他将样式、趣味、格调、风格等建立在传统没骨法上,又将没骨法推向极致,在传统没骨法的基础上,他吸收西方的光影效果,特别是借鉴印象派美术的光斑效果,又将西方光影、色调变化等因素进行平面化处理,从而在立足中国传统绘画的文化基础上融合西方因素,丰富了现代人物画的表现力,保持了中国画的独特性。值得我们注意的是,田黎明对光的使用不是简单的移植和套用,而将印象派科学用光的追求转变运用国画写意的方法创作的写意光,进而形成一种意象和朦胧诗般的意境,保持着中国画的宁静、飘逸与洒脱,充满着韵味和书香气,在清新雅韵而又带有形式美感的效果中构成独特的审美特征。
卢沉先生强调创造是一种文化,是推动文化前进的动力。“卢老师特别鼓励学生的创造意识,要不停歇、向前走,不要沉溺于眼前的效果而忘记了艺术的本质。”。田黎明至今还记得当先生看到他的几幅肖像写生时,不仅明确指出应该探索的方位,还鼓励他多做创作上的尝试,从造型到笔墨及用色不要老盯住一个模式,要善于从其他画种形式中找一些感受。受卢先生的影响,田黎明的艺术之路始终坚持执着的探索求新的意识,坚持把创造精神放在首位。正如他在《顺其自然·技法》一文中所说“画面的法与技伴随着路程中的感觉,不断地变化着,调整着。”
在做助教期间,田黎明坚持跟学生一起画写生,不断更换技法语言,求新求变,按照卢沉先生“每一笔都应该是一种创造,下笔即创造”的要求,他注重把个人独立的感觉借助对象并通过造型来思考,在笔墨意境、趣味、结构中探寻中国人文精神,探索能与自身感受沟通相融的形式元素。他从自己生存状态和心灵内部思考当代文化审美中造型和笔墨。传统绘画的狭义的笔墨在田黎明的笔下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他用自己不懈的努力证明了笔墨的全新意义,开创的“融染法”、“连体法”和二者统一的“围墨法”,既是在对中国传统笔墨深度把握的基础上,探寻西画光影效果的结果,更是对整体境界的一种体验和内省自己生长的过程。
田黎明对多样化形式美和艺术语言构成的探索和实践,是在模拟自然造物的过程中捕捉自然之道,画面上具象人物的生命力本源,来自在背后支撑它们的抽象因素。他的作品在传统水墨理念形而上的把握和现代水墨图像语言形而下的显现中寻求了平衡,这种平衡的本源“正是与卢沉先生主张的‘符号’、‘构成’等原理有关的支撑其原理合理存在的现象学思想”。
卢沉先生特别强调“品质与笔墨”的关系,注重人格涵养传达出的创造意识与认真做人的文化厚度,认为“智慧、胸怀、悲天悯人、大悲、慈悲是一个人的学样基础”。反观田黎明的水墨人物画,他崇尚自然之美,“面向朴素之道”,强调要“接受自然的照射”,把生活中的人与事、情与理化为自然中的一种品格来观照,用“体天下之物”的情怀去回归自然,在自然中感受自己的人生境况。田黎明的作品宁静而淡雅、舒适而洒脱,给人以“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精神享受,这种造境的能力源于他的修养和悟性,更源于他心静如水的内心世界。
田黎明的宽容敦厚、恬淡自适是美术界公认的,为人随和,跟他相处犹如欣赏他的作品,很轻松随意,丝毫没有紧张之感。除本性使然外,卢沉先生的人格魅力和生活方式为他一生所追随。在田黎明的眼中,卢先生智慧、勤劳、朴素、真率、坦诚而敦厚,有时候很童真,像个孩子一样纯洁,在平凡中,平凡的事,平凡的生活,平凡的教学和平凡的创作中创造了伟大,创造了真诚和创造了一种自尊,也创造了社会的良知,“老师平日的心性与自然同在,若水之善,宽阔、包容、沉积、净化、给予、滋润一切”。先生的品格深刻影响着田黎明,他将卢先生的言行与责任感视为时代的楷模。
卢沉先生的学术思想和艺术追求,深刻地影响了田黎明的水墨人物画创作,他成功选择了符合传统中国画基本规律又与自己个性合拍的切入方式,用传统笔墨表现现代观念,突出个人化感受与形式创造,用传统画法创造了现代的笔墨结构,对天人合一、中庸之道、宁静致远等传统观念作了独特的视觉阐释,形成了令人耳目一新的当代语言表述。与此同时,卢先生的教学思想也被田黎明传承下来。
以写生课为例,田黎明在临摹、写生、创作教学中,强调三者互动,要求学生在写生时候,把临摹基础和创作基础融入写生。他认为两个基础渗透的文化理念是以中国画的文化基础为本,所以当一幅写生稿与一块墨的生发,都包含着对传统文化的认知和体验方式。这与卢沉先生的“下笔就是创造”理念是一脉相承的,在田黎明的眼中如何在一笔画内能形成一种文化空间是至关重要的。
田黎明认为课堂上的写生,除了要掌握造型规律基础或者一种常规的、技能性的造型训练以外,更应该多一些文化思考,通过一种研究方式来展开。“我的导师卢沉先生给我们上写生课时,特别强调对造型的研究一定要放在文化的层面上来思考。卢先生对我们的影响,包括卢先生和许多前辈在课堂上给我们做示范和教授我们时,他们对中国文化的热爱,对艺术的执著和真诚,对人的忠厚和对学生的诚信,一直在深深影响着我们。当我们现在来教学生的时候,我们也是希望学生能够沿着我们的导师这样一种品质来向前迈进。”
作为卢沉先生的弟子,这位一生崇尚创造、对艺术有着宗教般情怀的艺术家和教育家,其艺术观念、探索精神,教育思想、人格魅力乃至生活方式,无形中构成了一种指向。先生坚守生命经历与文化审美相融,坚守生活情操与学术真理相融,坚守儒家文化践行与笔墨文化自律的法则,高尚而纯粹的人文境界,就像一面旗帜,启示并引导着田黎明的水墨人物画艺术之路。
杨珺
摘自《知行合一
——卢沉教学实践回顾与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