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带我卖柿子,心酸的农村记忆。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16
文/杨坤

父亲带我赴咸阳卖柿子,年过半百之人,谁和我有同样的经历呢?

1985年,17岁的我正上初三,那年放了国庆假,父亲准备带我和小妹准备去咸阳卖柿子。

国庆的前一晚,父母把水瓮里用开水加兑冷水浸泡了一个对时的柿子捞出来,分层整齐的装在架子车箱里,有20多公分深敞口的四方木箱子里也装满了,并收拾好启程的东西,带上干粮和水,准备在第二天天不亮就出发。

鸡叫二遍时,我睡得正香,母亲喊我快起来。她早已起来给牛添加草料了,为的是牵牛拉车送我们装满柿子的架子车到村口。因我们牧鹿村通往礼叱公路(现叫礼相公路,即215县道),有一面300多米又长又陡的土坡,非得这样用牛助力才行。母亲把我们送到村口,看着我们走远了,才把牛牵回去了。

此时,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抬头望望星空,群星闪烁,北斗七星眨着亮晶晶的眼睛,似乎在向我招手示意。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西边的半空中,照得路旁的树木依稀可见。

毕竟第一次出远门,心里特高兴。从我们村口往南到赵镇卢家,有十里长的下坡路,父亲一人驾一辆,我和小妹合着拉一辆,两车同时出发,一辆装有2000多个柿子的架子车大约五百多斤重,惯性大,我跑得快一路在前,父亲压根就撵不上我,他在后边喊着:“跑慢些,急啥呢?把我催的......”

当走到赵镇泔河袁的时候,太阳爬出来了,露出了它的笑脸。路上的行人和车辆慢慢的多了起来。我们小憩一会儿后,继续赶路。当赶到礼泉县城老街道十字,约摸快9点左右了。在十字东边面朝北的一家煮馍馆里,父子三人买了两碗煮馍,父亲一碗,我和小妹一碗。吃上这美美的一碗煮馍,父亲催促快走,不敢耽搁,随后马不停蹄继续赶路,我知道务必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咸阳,找一家旅社住下来,要不然没地歇脚可怎么办啊。

饭饱后,我更有劲了,两辆架子车很快上了西兰路,像离弦的箭一样,我仍然一路跑在前,父妹紧随在后。自己还不停声的哼着小曲。我们一路走走,一路歇歇,路上偶尔碰见有人问我们:“柿子卖不卖?”

父亲大声说:“不卖。”

我就纳闷的问父亲“伯,咋不卖呢?”

父亲应声回答道:“瓜娃,卖能行,要是卖,不耽搁咱赶路的时间吗?”

我听后没说什么。走到礼泉药王洞的时候还有路人追问:“柿子咋卖?”我扔出父亲那句话“不卖”,路人还嘀咕:“柿子还有不卖的?”他们怎能明白我们的想法呢?吃了稍咸的煮馍后未免感到口渴,已经喝了好多水了。我忍着,但是觉得口干舌燥,喉咙里直冒烟,眼前乌花的,睁不开眼。小腿感觉像灌了铅,大腿似乎不听使唤了,迈不开步。我强忍着,小妹喊着:哥,你走慢些。

秋天的太阳虽比不上夏日太阳的毒辣,但是我们觉得一路的热,一路的渴。午后已走到兴平店张镇,这儿有一面一二百米的长坡,坡虽不太陡,但一个人拉一辆重五六百斤的车是上不去的,得兑换着才能上去。先是父亲放下他的车子,和小妹合伙帮我拉上去,然后小妹在坡头上看着车子,我和父亲再返回来拉第二辆。11岁的小妹总是在两个车子中间来回穿梭,一会帮我推车,一会帮父亲拽拉。父子三人边走边聊,说说笑笑,半道上寂寞无人的时候,父亲居然还大声唱起了《铡美案》——“我家住湖光荆州地...... 王朝马汉喊一声...... ”的秦腔戏。

望着渐渐西下的落日,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太阳快要落山了,我们趁天黑刚好尽力赶到了咸阳塬上,还好是下坡,不费劲,按住车辕,车子自然就向前跑,我的双腿实在挪不开步了,车子催着我。我回头问小妹:“你腿疼不疼?”小妹说:“疼啊,咋不疼呢?”我们在毕塬路靠西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旅社,院子挺大的,都是来咸阳卖柿子的农民。

当进到不起眼的旅社院子里,这一百里路走下来,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身子骨就像散了架,极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瘫在地上,只觉得一双大腿疼痛难忍,无地可放,无论怎么放都不舒服。父亲和我用塑料盖好车子,早早地就睡了。

第二天天一亮,父亲就叫我:“国振,快起来,天明了。”我睡了一宿,感觉双腿还能轻松点,但走起路来隐隐作痛,草草吃了自带的母亲烙的干粮——锅盔馍,喝了些给房东索要的水,就拉着两辆装满柿子的架子车,急急的赶往咸阳城里。

我无暇顾及偌大城市的美好,只想尽快卖了柿子。记忆里,古都城里没什么好的,只是街道很长,路面很宽,楼房比牧鹿村的东高垫还要高。

到了僻静的拐角处,我们放好车辆,打开木箱,父亲一边盯着四周,一边大声间断性的吆喝着:“卖柿子来,一毛钱两个——甜得很——不甜不要钱......”我和小妹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口,父亲那粗狂浑厚叫卖的声音回荡在城区的上空。为吸引路人和周围的居民,父亲从不着急忙慌,一本正经的喊着,一点都不难为情。这一声声的叫卖,引来许多前来购买柿子的行人。

正在此时,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走上前来,东瞧瞧,西瞅瞅,嚷着要便宜点,“一毛钱三个行不行?”

父亲说:“不行,真的不行。”

那个穿着整齐, 时尚 的妇女一再讨价还价,父亲一脸有底气的说:“你看,我这柿子个大,色红,么疤么核的,不敢便宜卖的。”

那妇女还是不乐意,父亲问:“你要买多少呢?”

女的说:“我要的多。”父亲听后怕失了这个买主,就信誓旦旦的说:“是这,价还是一毛钱两个,你买一块钱的,我给你多余加几个。”女的说:“多余加些呗。”

等到女的捡好了二十个大柿子,父亲顺手抓了好几个,递到她的手里,迅速装到手提袋里。那妇女唠叨着,右手掏出一块钱,左手又伸进木箱里,硬是又拿走了好几个柿子。父亲着急的说:“不敢再加了,都给你好几个了。”妇女边拎起袋子,边离开说:“再加几个嘛!”

我和小妹一直站在一旁,看的一清二楚。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想到了鲁迅先生笔下《故乡》的杨二嫂,父亲犹如闰土,我好似水生一般。

没大半晌,两辆车上的柿子所剩无几了,父亲果断开始降价了。大声吆喝着:“卖柿子来——柿子便宜卖呢,一毛钱五个——柿子便宜了......”话音一落,路人纷纷跑到车前,你一块,他两块。父亲最后把十几个看起来不雅观的柿子,双手递给了一位年迈的老奶奶,她回头连连说谢谢。

一晃到了傍晚,天慢慢黑了,我们拉着空架子车,在街道上转来转去,欲寻找一个栖身的旅社。我问到:“伯,咱给哪走?”

父亲说:“算走算看呗,看哪儿有住的地,就去那儿。”

我又问父亲:“咱现在朝哪个方向走呢?”

父亲一口咬定说:“朝北走啊!”父亲是不是迷了方向,怎么能是朝北走,我感觉是朝南走啊,咱要回家,得往北走啊。咱这不是北辙南辕吗?

父亲固执他的说法,朝北走。我和父亲争来争去,没有定论。我说:“伯,要不咱问问吧。”“那你问。”

随后碰到一位像父亲一样的同龄人,我硬着头皮大声问:“叔,你看我们这是朝北走吗?”

男子回答到:“这是往南走呢。”四十五岁的父亲还是不相信,父子俩边走边争辩。灰暗的灯光下,走来了一位穿着朴素的女者,父亲用手指了指我们走的方向,问:“妹子,你看这是朝南走还是朝北走?”对方毫不犹豫的说:“朝南啊。”得到了两个人相同的答语,父亲终于醒悟到我们走错方向了,我迅速掉转车头,急急的向前走。隐约听见小妹在车上睡着鼾声。

我们幸运的在路上搭乘了一辆顺道同行的卡车,连人带车子把我们捎回到了礼泉县城。踏着明亮的月光,经过四个小时的徒步,赶凌晨1点多终于回到了家。

第二日一觉醒来,父亲叫母亲到门道房来,他解开上衣纽扣,翻出上下身的衣兜,掏遍腰间褡裢里的块块,毛毛和分分,两个人喜滋滋的,笑眯眯地仔细的盘点着。那一次我清楚的记得,两车柿子居然卖了五百多块钱。以后的好多天里,父亲常常提起那位好心的卡车司机师傅。

七八十年代的每年秋季,父母同样上演着摘柿子,暖柿子,装柿子,卖柿子的酸甜苦辣......我不记得父亲和两个年长的姐姐这样的经历有多少次了,只记得父亲的两只脚板,磨烂了母亲亲手做的几十双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