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22-06-04
作者:蒲铁牛
在贵阳各地的每一处街上,几乎都能看得见一种小吃,猛一看颇似产房里初生的婴儿被裹在“襁褓”中,贵阳人形象地称之为“丝娃娃”。丝娃娃的“襁褓”是用面粉烙成的薄饼,薄薄如纸却有—只手掌那么大,用其包裹的素菜脆嫩爽口,口感酸辣,具有开胃健脾之功效。
而远在两千里之外的北京,也有一种用薄饼卷菜而食的小吃,其形状如同大一号或者大几号的丝娃娃,却不叫丝娃娃,北京人为它取了一个令人遐想无限的名字——春饼。
丝娃娃主要出现在贵阳,而春饼其实在东北、福州、潮汕等地区也有。甚至有人说春饼作为潮州传统名小食,是由潮州古代民间小食演变过来的,但我不信。也有人说北京的春饼最为可口,我信了,于是本文的春饼前面,加了“北京”二字。
春饼是最早的五辛盘发展成春盘后,再由春盘演变而来的,古人将五种菜合放在一个盘子里,称为“五辛盘”。关于五辛盘的记载,可见于周处《风土志》:“正无日俗人拜寿,上五辛盘。五辛者,所以发五脏气也。”明代李时珍解释这里的五辛盘说:“以葱、蒜、韭、蓼、蒿、芥辛嫩之菜杂和食之,谓之五辛盘。”
周处生活在西晋,那时的五辛盘一般用于拜寿,到了东晋以后,五辛盘成了立春这天必备之食物,改名为“春盘”。那时候的春盘还没有薄饼,只有蔬菜。
春盘演变成春饼,有一段温馨的故事:相传有一个书生,妻子非常贤慧,两人感情深厚,情投意合。书生专心致志读书,但常忘记吃饭。这可急坏了妻子,她左思右想,终于在立春这天,由吃春盘想出了做春饼这个办法,春饼既能当饭,又能当菜。书生边读书边吃春饼,餐餐吃得香,读书的劲头更足。不久,书生赴京赶考,妻子又制作春饼并用油炸,给丈夫当干粮。结果,陈皓得中状元,高兴得把妻子做的春饼干粮,送给考官品尝。考官一吃,赞不绝口,顿时写诗作文 ,称之为“春卷”。从此,未经油炸的叫春饼,经油炸过的叫春卷,一时名声大振,传到民间各家各户,形成家家户户都吃春饼或者春卷的风俗。
这个故事发生的年代已无从考证,但从书生参加了科举这件事来分析,至少应该发生在隋文帝以后,因为科举制度在隋文帝时代才开始兴起。而关于春饼的记载,最早出于唐朝的《四时宝镜》:“立春日食萝菔、春饼、生菜,号春盘。”也就是说,在唐朝,春饼在春盘里,已经被单列开来。
就发展历程而言,丝娃娃和春饼相比,实在太过年轻,春饼简直就是丝娃娃祖宗的祖宗。丝娃娃登上 历史 舞台的时间不到百年,和春饼一样,也有一个故事。在贵州方言中,丝娃娃音同于私娃娃,意指私生子。相传,民国时期。贵阳有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妻,一日两人在路边拾回一名女婴,众人称其私娃娃。老两口家贫如洗,如今多了一张口,生计更为窘迫。好在丈夫偶尔在一家面粉作坊里帮散工,能够换回一点面粉,这些面粉便成为一家三口的主粮。面粉不多,不能放任食用。丈夫曾经见识过春饼,遂吩咐妻子参考春饼的做法,将一点点面粉加水和稀,放入锅中摊成薄薄的面皮,再将一些素菜切丝,用面皮包裹,因家里穷,也没有什么调料,只能放一点自己酿的酸水,让女孩食之。因面皮包素菜丝状若襁褓,故称“丝娃娃”。女孩非常喜欢,百吃不厌,几乎依靠吃丝娃娃长大。斗转星移,女孩出落得貌美如花。乡民探究缘由,女孩笑称:“皆因常食丝娃娃。”人们笑称“私娃娃吃丝娃娃,吃的貌美如鲜花”,由此,“丝娃娃”广为流传,爱美少女尤其喜爱。但是丝娃娃在贵阳一度沦落,甚至消失了数十年,直到上世纪70年代,才重新面世。
发展到现在的丝娃娃,制作已经非常讲究,用于包裹的薄饼必须薄如蝉翼,最大不过巴掌。制作面皮时,用面粉加水和盐少许揉匀挪透(水与面粉比例为1:6),平锅烧热刷油、擦干,然后左手抓起面团甩圆并向锅底杵一下成为直径为9厘米的圆薄皮时,右手立即把圆形薄饼揭起,制作数十张后,放入蒸笼稍蒸一下使其回软,便于包食。也有的家庭制作薄饼会使用电熨斗,把面团杵在熨斗底部一下就可以弄出一张。再将绿豆芽、海带丝、芹菜节、蕨菜节用开水氽过,材料丰富的话,可以摆几十个盘子,有凉面,粉丝,酸藠头,酸萝卜丝,胡萝卜丝,脆哨,折耳根,莴笋丝,黄瓜丝等等,分别装入小盘中,小碗内放入酱油、醋、味精、麻油、姜沫、葱花、煳辣椒兑成蘸水。薄饼中放入各种素菜丝包成上大下小的兜形,放入酥黄豆,再优雅地浇上一勺蘸水即成,此一刻,蘸水会贯穿丝娃娃的整个身体,咀嚼起来清脆可口、味道复杂、麻辣怡人。丝娃娃的配菜全是素菜,没有一点荤腥,所以也叫“素春卷”,其核心竞争力在于那一碗蘸水,每一个丝娃娃店都有各自的秘方,蘸水决定着生意的好与坏。
春饼对于薄饼的要求没有那么讲究,可大如团扇,也可小如荷甲。配菜根据个人喜好,需要先炒好,不需再放蘸水。春饼的配菜可荤和素,地道的春饼一般会放一点大葱的嫩芽,有条件时最好再放一点荠菜,这样的春饼口感筋道,脆软咸香,且与“咬春”二字相吻合。总之,配菜的炒制,是春饼的核心竞争力,各店各有不同。配菜的口感,决定了春饼的成和败。
品尝丝娃娃,可以看到品尝者的几分真实性情。性格细腻的人一般吃相较好,他们会将丝娃娃包得严严实实,方才一口吞下,进嘴后闭着嘴细细咀嚼,慢慢品味,宛如品味生活中的酸甜苦辣。性格稍稍急躁者,吃相比较狼狈,如吃饺子般一口下去,丝娃娃的一半在嘴里,一半在外面,手中剩下的残皮剩菜一塌糊涂,蘸水流淌出来,顺着五指,流满手掌,的确令人尴尬。但有些人并不在意,干脆用舌头将淌在手掌的蘸水舔舐干净,然后也不管旁人惊讶的目光,继续用薄饼包菜,重复着上一轮的事情。在这人看来,生活也不过如此,无论何时何地都可能遭遇尴尬,如果在意旁人的目光,纵使脚下有天大的地洞,也不足以遁形。既然如此,不如旁若无人,活出自我。
而吃春饼,至少在吃相上不用担心出现尴尬,因为它不用另加蘸水,所以你想吃得怎么文雅就能怎么文雅,不想假装斯文,也完全可以大口咀嚼,狼吞虎咽。春饼对于很多人来说,吃的是美味,感受的是亲情。但于我而言,吃相不尴尬,心里却有些难堪。我是南方人,但在北方呆了很多年,我的妻子是一名典型的职业女性,平常很少做饭,也不会做饭,到了北方后,却学会了做春饼。每当周末,妻子总会兴高采烈地做春饼,可她并不会烙饼,便去买饺子皮或者豆腐皮代替,反正能包就行。炒菜时随心所欲,有时咸得难以开口,有时却又不放一丁点盐。每当开吃,她都会盯着我问:“怎样?味道好极了吧?”这时候,我总会强忍泪水,将一只春饼吃完,然后违心地夸道“简直好吃死了”,内心在想:或许陆游的那一句“春饼吾何患”的正确注解,该不会说我妻子做的春饼吧?
这时候,往往不容我多想,妻子又夹起一只递过来,露出蒙娜丽莎一般的微笑道:“那就再来一只吧!”
于是,幸福在磨难中逆势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