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二进
大观园,贾母留吃饭那段
贾母带着一群人进来。一个丫头捧过一个大荷叶式的翡翠盘子,里面养着各色菊花,贾母拣了一朵大红的簪在头上,回头对刘姥姥笑道:“过来,带花儿。”
一语未了,
凤姐拉过刘姥姥,笑道:“让我打扮你。”把一盘花横三竖四插了她一头。
贾母与众人笑得不住。
刘姥姥说:“我这头也不知修了什么福,今儿这样体面起来。”
众人笑道:“你还不拔了摔到她脸上,把你打扮成了老妖精。”
刘姥姥笑道:“我虽老了,年轻时也风流,爱个花粉儿的,今儿老风流才好呢。”
贾母问:“这园子好不好?”
刘姥姥念佛道:“我们乡下人到了过年,都
上城来买画儿,都说怎么也得到画儿上逛逛。我今儿进这园子一瞧,却比画儿还强十倍。”
吃饭的时候,凤姐儿和
鸳鸯商议定了,拿一双象牙镶金的筷子给刘姥姥。刘姥姥见了,说道:“这叉子比我那里
铁锹还沉,哪里拿得动它。”说得众人皆笑。
凤姐故意拣一碗
鸽蛋放在刘姥姥面前。
贾母说:“请。”
刘姥姥站起身,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个母猪不抬头。”众人哈哈大笑,个个弯腰屈背,蹲着笑,喷出茶水来。
刘姥姥拿起筷子,只觉得不听使唤,道:“这里鸡儿也俊,下的蛋也小巧,怪俊的,我且得一个。”
凤姐道:“一两银子一个呢,你快尝尝,冷了就不好吃了。”
刘姥姥伸出筷子要夹,哪里夹得起来,满碗里跑,好容易撮起一个,才伸着脖子要吃,偏又滑下来,滚在地下,正要去拣,早有人拣了出去。
刘姥姥叹:“一两银子,也没听个响儿就没了。”
瞅了个机会,凤姐对刘姥姥说:“你别多心,刚才不过大家取乐儿。”
刘姥姥笑道:“姑娘说哪里话,咱们哄着老太太开心,可有什么恼的。”
喝酒时,刘姥姥逗趣说:“今儿实说罢,我喝了酒,恐失手打了这瓷杯,有木头的杯取来,我便失手,掉在地下无碍。”众人听了又笑。
凤姐道:“果真要木头的,我就取来,可有一句:这木头的可不比瓷的,它都是成套的,定要吃遍一套方使得。”
刘姥姥想:我不过取笑儿,果真竟有。金银杯倒见过,从没见过木头杯。别管它,横竖这酒蜜水儿似的,多喝点无妨。便说:“取来。”
刘姥姥一看,又惊又喜:一连十个大小连下来,大的足似小盆子,极小的也有手里杯子两个大,一色画着山水树木人物。
刘姥姥忙道:“好姑奶奶,饶了我罢。”
贾母笑道:“说是说,笑是笑,不可多吃了,只吃这头一杯罢了。”
刘姥姥道:“阿弥陀佛,我还是小杯吃罢,把大杯收着,带回家慢慢吃罢。”
众人又笑。
凤姐夹起茄子送入刘姥姥口中:“你们天天吃茄子,尝尝我们这茄子,可口不可口?”
刘姥姥笑道:“别哄我了,茄子跑出这个味儿来,我们不用种粮食,只种茄子了。”
众人笑了:“真是茄子,不哄你。”
凤姐又夹些,刘姥姥细嚼半天,笑道:“有一点茄子香,告诉我什么法子弄得,我也弄着吃。”
凤姐笑道:“这也不难,你把茄子刨了皮,净肉切成丁,用鸡油炸了,再用
鸡脯肉、香菌、新笋、蘑菇、五香干子、各色
干果子都切成丁,拿鸡汤煨干,将香油收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密封,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丁一拌就是了。”
刘姥姥听了,摇头吐舌:“我的佛祖,倒得十来只鸡来配它,怪不得这个味儿。”
丫头们端了两个小捧盒,一盒内两样蒸食,一样是藕粉桂花糖糕,一样是松瓤鹅油;,另一盒内两样炸的,都是一寸的小饺儿。
刘姥姥见小面果子玲珑剔透,各式各样,拣了一朵牡丹花样的:“我们乡里最巧的姐儿也剪不出这么个纸的来。我又爱吃,又舍不得吃,包些回去给她们做花样子。
众人都笑了。贾母道:“回去时,我送你一瓷坛子。”
吃完饭,一行人带刘姥姥逛。走到省亲别墅牌坊下,刘姥姥道:“这里还有大庙呢。”爬下磕头。众人笑弯了腰。
刘姥姥只觉腹内乱响,便要了两张纸,去了厕所。蹲了一会,只觉眼花
头晕,不辨方向。找了半日,只见有个房门,便进去,见迎面一个女孩儿,满面含笑,刘姥姥忙赶来拉她,“咕咚”一声撞到板壁上,把头碰得生疼,原来是一幅画儿。她见有一个小门,掀帘进去,只见一个老婆子迎她而来,满头插花,只是笑不答言,伸手一抹,原来是面镜子。此时她走乏了,又带七八分酒意,便一屁股坐在床上,身不由己,前仰后合地一歪身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