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梅飞毯的天空美文摘抄

如题所述

  她给美睫美甲店女老板打电话,说,我需要你上门服务,可以吗?女老板说,当然可以,没问题。不过,我白天有顾客,约满了。她说,那就晚上。
  她们之前先加了微信好友。女老板姓姜,跟所有开美甲店的小老板一样,迫切需要多加好友。好友多,生意才可能好。生意难做,虱子腿也是肉。
  女老板按照她给的导航,半个小时赶到了。你是肖眉吗?女老板问。我是,她说。放下那只硕大的美容箱,女老板环视了一下小房间,说,我以为是到家里为您服务。她说,都一样,这小旅店是我家开的。
  原来是这样。女老板说,那咱们开始?
  她在那张不算宽敞的小床上躺下。不仅仅是床,整个房间都不算宽敞,顶多十个平米大。窗户也小得可怜,外面是一条寂静的街道,窗户下大约有一个垃圾桶,虽然窗户关着,垃圾桶里的味道也透过窗缝钻进屋里,在有限的空间里回荡。房间里的卫生间也弥漫着小旅店特有的味道。
  老实说,这真不是一个理想的美容场所。她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但她在乎的是这里的僻静,以及女老板手上那只金灿灿的手镯。她第一次看到这只手镯是在一个网络平台的短视频中,它在女老板的手腕上晃来晃去,与其说女老板在展示美睫美甲技术,倒不如说是在炫耀它。她觉得这个款式很特别,两条黄金缠扭成很随意的麻花状,既有传统文化里的龙元素,又有现代抽象元素。
  她躺在逼仄的小床上,头朝着床尾的方向。女老板把房间里唯一的椅子拿到床尾,坐下来开始给她做睫毛。她的预约服务内容是美睫和美甲两项。女老板说,按理说,至少要有文绣眉这样的项目,我们才上门服务的。美睫美甲我们一般不上门。但是您也知道,现在生意不好做,我们也是为了拉您一个老主顾。回头我给您介绍一下我们的储值套餐,都很划算的。她说,文绣属于医美范围,要动刀破皮的,按规定必须在消毒设施齐全的场所才能进行,登门服务不符合要求吧?女老板说,那是那是。但现在大家都提供登门服务了,文绣眉这样的项目,顶多就是需要打一针局麻,算不上动刀破皮。
  她盯着天花板。天花板的吸顶灯上粘附着几粒污浊的黑点,灯光昏暗。女老板从美容箱里拿出一个很小巧的充电LED灯,夹在床边上,灼亮的白光唰一下照着她的脸,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她听着女老板把假睫毛、胶水、镊子等器物从美容箱里一一拿出来,放在枕头边上。她睁开眼睛。
  我对黄金过敏。她说。
  那只麻花手镯在灼亮的灯光下散发着温厚的质地。
  过敏?女老板问,有什么反应?
  起皮疹,皮肤水肿,眼睛睁不开,呼吸困难……很多吧。我是过敏体质。
  那我把它往上撸一撸,尽量不触碰到你的脸。女老板说。
  不仅仅是触碰的问题。离得近也不行。所以,你得把它摘下来。她说。我……怀孕了。看到女老板有点迟疑,她补充道。
  女老板的目光迅速滑到她的腹部。关注同类的腹部,这是女性共有的本能,她熟悉这种目光。在三十五岁之前,她数不清自己盯视过多少怀孕女性的腹部。大街上,饭店里,火车上……各种公共场所。那微微隆起的或是像山尖一样突出的部分,是这个世界,哦不,是整个宇宙最神秘的部分。
  她的腹部尚未隆起,那神秘的部分正在蓄积力量。但是她从女老板的目光中读到了隆起,她相信,女人在这方面有绝对的想象天赋,能读出尚未来临的环节。
  那行,我把它摘下来。
  女老板将右手握成一个环状,握住镯子,左手收缩得仿佛一张鸭嘴,把镯子从鸭嘴上撸下来。
  好了,你不用担心了。女老板把包从屁股后面拿到腿上,放进镯子,又把包放回屁股后面。女老板和她的那只Gucci包共同坐在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包上的G字母醒目地昭示着自己的身价。
  她闭上眼睛。女老板开始给她做睫毛,把人造的假睫毛用专门的胶水嫁接到她的睫毛上,使它们看起来更长更浓密更美。这是一个比较细致的手工活儿,需要耐心和时间。女老板趁此机会跟她推销各种套餐,又聊女人的生育话题。我还没生过孩子呢,不知道怀孕是什么感觉。谈过几次恋爱,都不成功。现在谈了一个……女老板絮絮地说着,努力拉近和她之间的距离。
  她基本没有应和,只是安静地听着。这个世界在她的眼中虽然纷杂喧扰,但总结起来也并不复杂,无非就是围绕着那么几个主题在发生各种故事。
  睫毛接好了,女老板拿着一只小电吹风,给她温柔地吹了一会儿,把胶水吹干。之后,她们进入美甲环节。她睁开眼,选了一款几何图案。这一组图案很特别,横横竖竖的直线和弧线将会把她的每个指甲分成一些不同形状的几何区域。女老板开始给她的指甲修形,用一把小锉子细心地打磨着指甲边缘。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很享受这种被服务的感觉,几乎要把自己完全地陷入这个角色。画完左手之后,女老板把这只手放进烤灯下,说要去趟洗手间。女老板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说,咱们已经工作快两个小时啦,再有半个多小时就能完工。
  你不用去趟洗手间吗?我听说怀孕后容易尿频。女老板问。
  不用,我还可以。她说。女老板来之前,她刚刚去过洗手间。
  烤灯温暖地烘烤着她的指甲,女老板画在上面的油彩正在加速凝固。她虽然很享受冬日里的这小小温暖,却仍是从床上翻身而起,从那只精美昂贵的Gucci包里拿出镯子,穿上外套,迅速离开房间。
  还有一个月就要过春节了,这个季节的北方小城很少有外地人光顾,所以小旅店里没人。她从容地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没有乘电梯,而是走昏暗的楼梯,很快就从三楼走到一楼。客人少,服务员很悠闲,只有一个女孩,趴在前台桌子上打盹。
  她走进冬天夜晚的冷风里,刚走了没几步,就收到女老板的微信。肖眉,你去哪儿了?女老板问。
  我出来买瓶水。她回复道。对了,你那只金镯子多少克啊?她走了两步又问。
  30克吧。怎么了?女老板问。
  她没再回答。她几乎能看到那小房间里的情况:女老板给她回复了这条微信后,觉得哪里不对劲,反应了几秒钟后,才想起去翻找那只精致的Gucci包。女老板发现镯子不见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接下来,女老板会到前台去找服务员,或是要求见旅店经理。当然,他们没法给女老板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帮助。他们会建议她报警。女老板遇到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她能做的就是询问完服务员后快速地冲出旅店,盲目地在周围的街道上跑来跑去,仿佛能追到什么似的。而实际上,女老板什么也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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