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家庭无不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幸。 除了虚情假意不会有别的,他俩的关系已经不可修复,因为既不能使她重新具有魅力而激发爱情,也不能把他变成失去恋爱能力的老人。 他们也像选择了不同行业的人所常有的那样,彼此谈论起来固然也肯定对方的职业,其实他们心里是互相瞧不起的。他们各自觉得,唯有自己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而对方却在想入非非。 她的衣著和姿态并无特别显眼之处,但莱温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她,好像在荨麻丛中看见一朵玫瑰花似的。一切都因她而大放光彩。 这个尽是青铜器皿、镜子、汽灯和鞑靼人的环境使他十分恼火。他唯恐洋溢在他心头的那一团情愫被玷污了。 他很瞭解莱温这种感情。现在对他来说,天下的姑娘分为两类,一类是除她以外的所有姑娘,她们具有一切人类弱点,是极其平凡的姑娘;另一类只有她一人,没有任何弱点,胜过人间一切。 虽然你我在各方面是完全不同的人,爱好、见解等等一切,毫无共同之处,但是我知道你喜欢我也理解我,所以我也非常喜欢你。 可怕的是,我们都已年岁老大,有过一段往事,不是爱情,而是罪过的往事……而现在我们忽然要亲近一个纯洁无暇的人,这是可恶的行为,所以我觉得自己实在配不上她。 现在他十分後悔自己和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这番话。谈什麽彼得堡军官的情场竞争,还有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的种种推测和劝告,这一切都玷污了他心中那一份特别的情感。 应该怎麼办,你告诉我,应该怎麼办呢?妻子在一天天衰老,而你还充满活力。转眼之间你就感到,无论你怎样尊重妻子,已经不可能爱她。在这种时候突然有了爱情的际遇,你就毁了,毁了! 你是个纯正的人。这是你的美德也是你的缺点。你自己有纯正的品格,便希望全部生活都是由纯正的现象组成,而这是不可能的。你看不起社会服务活动,希望凡事始终要有目的性,这也是不可能的。你还要求个人的活动总是目标明确,爱情与家庭生活永远统一,这又是不可能的。生活的一切妩媚多姿,一切的美都是由阴暗面和光明面组成的。 两人忽然都感到,虽说他们是朋友,在一起吃饭喝酒,酒又是使人亲密的东西,但是他们却在各想各的心事,彼此毫不相干。 回忆童年,回忆莱温和她已故哥哥的友谊,使她和莱温的关系带上了一种特别的诗意美。她确实知道莱温爱她,这种爱使她得意和欣喜。所以回忆莱温时她的心情是轻松的。弗龙斯基是个风度文雅、态度从容的人,基季想到他时感到有些局促不安,似乎在他俩的关系里掺进了某种做作的成份。这做作不是在他而在她自己,因为他是那样朴实可爱。相比之下,和莱温相处时她觉得自己非常单纯而开朗。然而,当她把自己的未来和弗龙斯基连在一起时,她眼前就浮现出幸福光明的前景。而和莱温连在一起时,她则感到前途迷茫。 一分钟前她对他那样亲近,对他的生活那样重要!可是现在,她变得多麼陌生,多麼疏远啊! 莱温确实受不了她,鄙视她津津乐道、引以为荣的那些东西,例如她的神经质,她对一切粗朴平常的事物的露骨蔑视和漠不关心态度。 像诺德斯顿伯爵夫人和莱温这样的关系并不鲜见。两个人表面上友好,内心却相互鄙视,以至於彼此不屑于认真交往,甚至没有办法使对方生气。 有些人不管在什麽事情上碰到幸运的对手,马上就鄙弃对方的一切长处而光看他身上的短处。还有一些人则相反,他们特别想在幸运者身上发现他藉以制胜的那些品质,并强忍住揪心的痛苦,特意去找对方的优点。 当他向她走去的时候,他那漂亮的眼睛显得炯炯有神,特别温柔,脸上带著难以觉察的谦逊而得意的幸福微笑。 (弗龙斯基)觉察到莱温的口气,但佯作不知。 他对她讲的都是交际场合常讲的那些无聊话,只是他不自觉地使这些无聊话对她具有某种特别的含义。尽管他不曾向她说过什麽不可以公开言谈的内容,但他感到她对他的依恋越来越深。这种感觉越是强烈,他心里就越高兴,对她也就更加温情脉脉了。他不知道,他对基季的行为方式可以名曰勾引。勾引小姐而不想娶她,这是像他这样的倜傥青年通常会有的一种恶劣行径。可是他觉得这是他首先发现的一种乐事,因此也就乐此不疲。 他无法相信能给自己、特别是给她带来这麼大乐趣的事情,会是什麽坏事。 根据他那个阶层人的观念以及他所受过的教育,他只知道对母亲恭敬如仪、唯命是听,不可能有别的态度,而且,越是不敬爱她,就越是对她保持表面上的顺从和尊重。 正像生活中常有的那样,她不住地看表,每一分钟都在等候安娜,可是恰恰就错过了客人到达的那一瞬间。 安娜不像是一位上流社会太太,也不像有了一个八岁孩子的母亲。看她那轻盈的动作,焕发的容光,以及不时地从微笑和顾盼中流露出来的勃勃生气,她倒更像个二十岁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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