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房直子

求安房直子的文章,(不要狐狸的那篇)。直接打上来

  小鸟和玫瑰
  少女突然一阵头晕。

  啊啊,是谁在对我施魔法。

  是的,是在施魔法……我必须马上回去……

  想归这样想,

  但少女却停不住自己的腿了。

  腿变得像木偶一样。

  某个春天的正晌午。

  一条飘溢着嫩叶与花的芬芳的小道上,两个少女正在打羽毛球。

  一个是高高的大个子,另外一个,是瘦瘦的小个子,不过两个人却是同岁。

  羽毛球那白色的羽毛,一碰到大个子的球拍,就宛若被暴风雨刮走的小鸟一样猛地飞了起来;可一碰到小个子的球拍,却好像春风里的花瓣一样,只是轻轻一弹。

  “嗨,用力打呀!”

  小个子少女又把一个高得过头的球接丢了,大个子少女冲她训斥道。小个子少女腾地往上一蹦,用力猛挥球拍,但球快得如同燕子一般,好几次都没接住。后来,是第几个回合了,大个子少女打出的球,呼啸着飞进了右手的树篱笆里面。

  大个子少女瞪了小个子少女一眼:

  “喂,你看!”

  “到底把球打到别人家里去了吧?那是个新球啊,昨天才买的。”

  可……小个子少女才说了这一个字,就沉默不语了,她不知道该怎样说才好。沉默了片刻,她竟觉得是自己的错了。

  “对不起,我去捡回来。”

  说完,少女就沿着树篱笆,找起这户人家的大门或是屋后的栅栏门来了。

  可是浓绿的树篱笆没完没了,就没有一个缺口。朝前走啊、走啊,连一扇小小的栅栏门也没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少女想。这被高高的树篱笆围起来的宅邸,究竟是谁的家呢?少女还从来也没有想过。

  (说不出为什么,有点叫人不寒而栗呢!)

  想到这里的时候,少女在脚边的树篱笆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豁口。是一个小孩子弓紧身子,勉勉强强才能钻进去的洞。

  (说不定,我也许能钻进去。)

  小个子少女蹲了下来,用两手撑住地面,把头伸到了树篱笆里。然后,少女肩膀一缩,就像一只猫似的,“嗖”地一下钻到了树篱笆的里面。

  一钻进这不可思议的院子,少女就一屁股坐到了树篱笆里面,打量起这另外一个世界来了。

  这么一个明亮晃眼的春天的正晌午,唯有这个院子像海底一样。院子里,大树成林,地面上铺满了一层青苔。与其说是一个院子,还不如说它是一片寂静无声的大森林。而且,就没有看到类似于“房子”的建筑。少女变得不安起来。她想快点找到羽毛球、快点出去。于是,她悄悄地站了起来,顺着墙根走去。

  (就是这里呀!)

  少女一边走,一边找起羽毛球来。有白色的东西飘落下来,可不过是凋谢的白玉兰的花瓣。

  “找到了吗?”

  大个子少女在树篱笆外面问。

  “还没有。”

  小个子少女在树篱笆里面这样答道。奇怪,她歪着头想。

  就是掉到这一片了呀……

  然后,少女猛地一下仰起了脸,看到白色的羽毛球卡在了稍远的一棵山茶树的小树枝上了。

  “找到了,找到了,怎么卡在了那里?”

  小个子少女正这么叫着,那个羽毛球突然抖动了一下。少女想,是风吹的吧!可是,羽毛球没有掉到地上,而是轻飘飘地飞到了空中。

  (咦咦?)

  少女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了。

  千真万确,白色的羽毛球变成了一只小鸟,飞上了天空,消失在了院子的深处、再深处。

  (哇啊……)

  小个子少女发出了一声尖叫,开始追起变成小鸟飞走的羽毛球来了。

  (等一等、等一等,到什么地方去呀……)

  少女突然一阵头晕。啊啊,是谁在对我施魔法。是的,是在施魔法……我必须马上回去……

  想归这样想,但少女却停不住自己的腿了。腿变得像木偶一样。

  被一股魔力操纵着,到底跑了有多远呢?待清醒过来时,少女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这片大森林当中的玫瑰花丛里了。盛开着的数不清的大朵红玫瑰,在风中摇晃着。蜜蜂在上面歌唱。

  那只不可思议的白色小鸟飞翔在花和树之间,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少女睁大了眼睛,生怕把小鸟看丢了。

  可蓦地传来了一声枪响,“砰”!正飞着的小鸟,“啪”地一头栽到了青苔上面。

  一瞬间,少女被吓得呆在那里不会动了。

  (鸟被打下来了……可它明明是一个羽毛球,怎么会流血……)

  少女眼看着一道鲜红的血,从被打下来的小鸟的胸口流了出来,她怕了,战栗地眺望着。

  这时,绿色的树枝哗啦啦一阵摇动,一个少年突然出现在了少女的眼前。少年穿着蓝色的毛衣、蓝色的裤子,扛着一杆长枪。可沉甸甸的、黝黑锃亮的长枪,怎么看,也与这个纤弱、面色苍白的少年不配。尽管如此,少年的枪法还是让少女吃了一惊,他竟然一枪就能把飞鸟击落!

  “这鸟,是你打下来的呢!”

  少女小声问道。少年露出一口白牙,得意地点了点头。

  “真厉害!”

  少女直盯盯地瞅着青苔上的小鸟。不料少年却弯下身子,一把抓住了小鸟的爪子,快乐无比地说:

  “一起来吃吗?”

  什么?少女用眼睛问道。少年把小鸟高高地拎了起来:

  “这鸟,才好吃哪。我妈妈会用它做成小鸟馅的馅饼,你来吃吗?”

  说完,扭头便走了。少女一边在后面追,一边在心底里叫开了:不对、不对!

  不对……那是羽毛球……

  可少女的腿,依然还是木偶人的腿。无论走到哪里、无论走到哪里,总是被一股魔力拖着往前走。

  “这里,是你家的院子吗?”

  少女一边走,一边问。

  “是的呀,我和妈妈住在这里。”

  少年一边扛着长枪往前走,一边回答道。

  “可是,房子到底在哪里呢?”

  少女失望地问。少年回答道:

  “穿过森林就是了。”

  好吧,就算是吧,少女想,可树篱笆怎么围得下这么一大片广阔的森林呢?不是有点蹊跷吗……

  森林里,有一条小河流过,有一搂粗的大银杏树,还有精巧的假山。正在吃惊,少女又看到了好几个小小的玫瑰园,玫瑰花开得正烈。少年一看到凋谢了的花瓣,就捡了起来,说:

  “要是把玫瑰的花瓣也掺到馅里,才好吃呢!”

  “真的?”

  “真的呀!妈妈一直是这么做的呀。”

  少女的眼睛放出了光彩。虽然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但少年一说,就全都信以为真了。少女从青苔上捡了好些光润的红玫瑰的花瓣,放进了兜里。这么一来,少女的心又渐渐地明朗、高兴起来了。

  如果用小鸟和玫瑰做成了馅……啊啊,那肯定就能做成春天的森林一样的馅饼了!少女一边像小鹿一样欢蹦起来,一边对少年说:

  “我呀,个子小,不擅长运动,又胆小,其实是一个最没用的女孩了!”

  想不到少年笑了起来:

  “没事、没事。只要吃了馅饼,就全改过来了。”

  啊啊,如果真能那样……少女想。也许真的会那样。要是吃了有魔力的馅饼,我就一定会变成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了!高高的个子、又擅长运动,变成了一个非常开朗的女孩子……

  少女的脸蛋上都放光了。

  “我想快一点吃小鸟和玫瑰的馅饼啊!你的家,在什么地方?”

  正这么叫着的时候,少女的前方一下子明亮起来了。森林结束了。紧接着的,是一大片草地。

  草地的正当中,是一幢巨大的木头房子。房子的前面,是一个用砖头砌成的炉子。炉子的前面,是一张木头的大桌子。桌子上还摆放着闪烁放光的银餐具——几个钵、菜刀、餐刀和盘子。它的前面,站着一个脸及体形都酷似少年的女人。她正在和面。长长的头发和长长的裙子在风中轻轻地抖动着。瞧见两个人走了过来,她微微一笑,说:

  “来,把小鸟和玫瑰拿出来,放到这里吧!”

  桌子上有一个银的馅饼盘。馅饼盘上,铺着一片擀得薄薄的馅饼皮。少年毫不迟疑地把玫瑰的花瓣铺了上去,又把死了的小鸟,搁到了花瓣的上面。少女也从兜里把玫瑰的花瓣掏了出来,盖在了小鸟的身上。

  一个肃穆而凄美的仪式——

  死了的小鸟,被一片片红玫瑰蒙了起来,看上去是那么的幸福。

  这就是馅饼的馅了,少年的母亲把另外一张圆圆的馅饼皮,盖到了它的上面。其他的馅饼,也都是同样的做法。她又用叉子在表面上扎了几个洞,刷上厚厚的一层蛋黄,然后送进烤箱——

  砖炉上的旧烤箱,已经非常热了。少年的母亲“乓”的一声关上门,就唱起咒语一般的歌来了:

  “小鸟和玫瑰,

  小鸟和玫瑰,

  火和热和森林的风,

  溶化吧,溶化吧,甜甜的蜂蜜,

  溶化吧,溶化吧,黄色的奶油。”

  因为这首歌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节奏,听着、听着,少女的一颗心就彻底地变得快乐起来了。

  等待馅饼出炉的那段时间,少女天真地追起蝴蝶来了。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这户人家的小女儿似的……

  就这样,过去了有多长时间呢?

  “啊,烤好了哟!小鸟和玫瑰的馅饼烤好了哟!”

  耳边冷不防响起了这样一个声音,少女不追蝴蝶了。少年就站在少女的背后。双手捧着烤好的馅饼,一双交织着温柔与不安的茶色的眼睛,直盯盯地望着少女。

  烤得焦黄的馅饼,飘出一股奶油和玫瑰的香味。少女不由得又是一阵头晕。少女从少年的盘子里抓起馅饼,送到了嘴里。连少女自己也弄不明白了,怎么会这么粗野地狼吞虎咽呢?不过,这馅饼实在是太好吃了,吃了第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了,非得吃到最后一口不可。

  馅饼有一股花的香味和奶油的香味。而且,明明摆到馅饼的馅里的小鸟的尸骸——却没有了。小鸟的羽毛、骨头以及两只坚硬的鸟爪,都像魔术一样地消失了。代替它们的,是一块块柔软的鸟肉。

  吃完了小鸟和玫瑰馅的馅饼,少女的心中宛如拥有了一片美丽的春天的森林。少女坐到了草地上,闭起眼睛。这时,少年的母亲在她的耳边喃喃地说:

  “要是困了,就到屋里去睡吧,屋里有睡起来很舒服的床啊!”

  她抓住少女的手,把少女扯了起来,少女被领到了那幢很老的木头房子里面。

  潮湿的、透着一股霉味的房子里面,有一间小小的房间。

  “那么,就在这里睡一觉吧!”

  这间房间的墙壁也好、地毯也好,都是玫瑰的颜色。窗户和床,当然也是玫瑰的颜色了。

  “这房间真好……”

  少女陶醉了一般地自言自语着。真想在这样的房间里睡一觉啊,少女一边这样想,一边钻进了被窝里。被子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好像也是由玫瑰的花瓣做的。

  “什么都是玫瑰……”

  少女在被窝里伸直了身子。顿时,觉得整个人仿佛一下子飘到了空中。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了数不清的花瓣。花瓣从上面落了下来,一片接着一片,简直就恍如是一场淅淅沥沥的雨……少女伸出双手去接花瓣。花瓣却在少女的手上、脸上、身子上堆积起来了。到后来,就像刚才的那只小鸟一样,少女被玫瑰的花瓣埋住了……

  笃笃,有谁在敲窗户。

  笃笃、笃笃……

  然后,就“咯嗒咯嗒”地响起了摇晃窗框的声音……

  “哎哎?”

  少女吓了一跳,从床上一跃而起。

  “谁?”

  下了床,向窗边走去,“呼啦”一声拉开了窗帘,外面是那个少年的脸。

  “不要睡觉!”

  少年憋住声音叫喊道。

  “快逃吧!从这里跳出来,逆着刚才穿过森林的那条道,一直往回逃!然后从树篱笆的那个洞钻到外面去!”

  这太不可思议了,少年贴着眨巴着眼睛的少女的耳朵,轻声说:

  “这是我妈妈的魔法哟!吃了小鸟和玫瑰馅的馅饼的少女一睡着,就会变成玫瑰树了!”

  “玫瑰树……”

  “是的。变成一棵树苗。明天早上,妈妈就会把树苗栽到院子里。这样,院子里就又多了一个玫瑰的新品种。

  “不过,如果你现在从这里逃出去,逃到篱笆的外面,就得救了。不但能得救,你还能变成一个像小鸟一样明朗、像玫瑰花一样美丽的女孩。喂,你逃还是不逃?”

  女孩脸色苍白地朝窗户上爬去。少年催促道:

  “快点!从这里跳出去!”

  少女使劲点了点头,轻巧地跳到了院子里。然后就奔了起来。

  少女奔得就像是一只兔子。

  于是,绿色的森林旋转起来了。正在开花的真的玫瑰树放声尖笑起来了。

  (不好、不好,玫瑰要告密。)

  少女跨过小河,钻到了巨大的银杏树的下面。像是光着脚踩在天鹅绒上一样,少女好几次都差一点被地面上的青苔滑倒。啊啊,那个女人又在施魔法了,少女想。少女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变成一棵玫瑰树。身体渐渐地变硬了,可是头发却发出一股好闻的气味……

  呀,快、快……

  少女用几乎要变成玫瑰树了的腿,不停地跑着。终于穿过了森林,在尽头看到了那堵熟悉的树篱笆,还有那个让人怀念的小洞。

  (啊啊,得救啦……)

  穿过树篱笆的时候,那个少年的蓝毛衣,突然又浮现在了少女的眼前。

  “你怎么这么慢哪!”

  拿着羽毛球拍的大个子少女,站在小个子少女的面前。四下里,依然还是春天的正晌午。

  “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找个东西也这么笨!”

  大个子少女用刁难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小个子少女。而这时,不用照镜子,小个子少女就知道自己的脸已经变成了玫瑰色、眼睛变得水灵灵、皮肤变得光润发亮了。

  “找到羽毛球了吗?”

  这么一问,小个子少女高声快乐地回答道:

  “找到了。不过,被我吃掉啦!”

  然后,小个子少女就丢下大个子少女,跑了起来。

  一边跑,小个子少女一边清清楚楚地感到自己变得像玫瑰花一样美丽、小鸟一样的明朗了。

  (选载自---“安房直子幻想小说系列”之《花香小镇》)

  《白鹦鹉的森林》2(2006-08-02 17:36:33)

  4
  这是一片大森林。藤缠蔓绕,一株株老树遮天蔽日。树枝上开满了一簇簇白颜色的花……不,凑近一瞧,那竟不是花而是鸟。

  天啊,是一群白色的鹦鹉。

  森林中,栖满了白色的鹦鹉,简直就好像是点起了无数盏纸罩蜡灯。不论是哪一只鹦鹉,都悠闲地抖动着长长的尾巴,嘴里奇怪地自言自语着。像什么:

  “你好!”

  “后来怎么样?”

  “身体健康!”

  还不只是这些。竖耳聆听,森林中是一个各种各样的语言的涡流了。有外国话,还有根本就听不明白的招呼声和断断续续的歌声。

  一株树下坐着一个人,各人以各人的姿势侧耳倾听着自己那株树上的鹦鹉发出的声音。鹦鹉的数目,每株树上不一样。有的树上挤满了鹦鹉,数都数不清,也有的树上连一只鹦鹉都没有。没有鸟的树下面的人,一副落寞的样子。

  咪在树与树之间熟练地穿行着,在一株树前,突然站住了。

  那株树下坐着一个女孩。那女孩穿着一条带水珠图案的连衣裙,眺望着远方。

  没错,是那个人哟!

  “夏子姐姐!”

  水绘激动得几乎热泪盈眶了,向姐姐的那株树扑去。

  夏子姐姐有一头美丽的长发,侧面看上去,不知什么地方长得有点像妈妈。但怎么看,她都更像是一个小孩子,是水绘的妹妹。水绘稍稍迟疑了片刻,才恍若梦里似的点点头:啊啊,她是在比我还小的时候死的呀。

  水绘在夏子姐姐的一边蹲下来。咪凑了过来,叫了一声:

  “你好!”

  夏子姐姐看见水绘,微微一笑,就好像是特地在这里等着水绘的到来似的。

  水绘欢快地叫道:

  “我,是你的妹妹啊!我叫水绘啊。”

  “我知道啊。”

  夏子姐姐开心地点了点头。

  “你的故事,从爸爸的鹦鹉嘴里不知听过多少遍了。”

  “爸爸的鹦鹉?”

  水绘瞠目结舌地楞在那里了。这时,有一只白色的鹦鹉从黑暗那遥远的彼岸飞了过来,落在了夏子姐姐的肩上。

  接着,就“夏子、夏子”一迭声地叫了起来。

  夏子姐姐把鹦鹉抱到膝头上,说:“这只鹦鹉,是妈妈的使者啊。”

  水绘吃了一惊,夏子姐姐朝树枝上一指,欢快地说道:“顶上那只,是爸爸的使者;睡在那边树枝上的那只,是乡下爷爷的鹦鹉。它下面,看呀,就是这会儿转向对面的那一只,是奶奶的鹦鹉。这株树上的鸟,没有一只例外,全是另一个国度里思念我的人们的使者啊……”

  “……”

  水绘直到现在才知道,为了夏子姐姐,不管是爸爸还是妈妈,竟都偷偷地养着自己的鹦鹉。而且,竟都会让它们飞到这么深的地下的国度。

  “妈妈的鹦鹉,每天都会飞到这里来。一天也没停止过。”

  夏子姐姐说。

  “不知道。会有这种事,我一点都不知道啊。”

  水绘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时,那个印度人的脸一下子浮现出来。

  “鹦鹉呢?”瞪着水绘的一张脸。

  “那可是一只珍贵的鸟啊!”说这话时,眼睛都有点湿润了。

  (那个人肯定是为了某一个人,才养了一只白鹦鹉的!是为了某一个自己最亲爱的、死了的人……然而,我的咪竟把那鹦鹉吞了……)

  水绘悄悄地搜寻起咪的影子来。

  咪就在身边的一根树枝上,沉沉地睡着。呼吸时,白白的肚皮一起一伏。鹦鹉们说累了,全都睡着了。

  森林中明亮而寂静。

  两人聊起了爸爸、妈妈的事情。随后,又摘来越桔的果实吃了,还玩起了树叶的扑克牌,小声唱起了歌。

  “姐姐,你永远呆在这里吗?就坐在这儿,听鹦鹉说话吗?”

  当歌声中断时,水绘轻轻地问道。夏子姐姐摇摇头:

  “一到时间,鹦鹉就全都回去了。鹦鹉一走,这里就会变得漆黑一片了。于是,在对面远远的一条黑暗的峡谷里,鬼就会点起火,狼就会嚎叫。然后,披着黑斗篷的风就会龇牙咧嘴地扑过来,把树枝摇得嗄吱嗄吱响。”

  水绘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吓住了,倒吸了一口冷气,望向远方。

  这么一说,这片森林的对面,给人的感觉还真像是一个稀奇古怪的洞穴。耸耳细听,风从黑暗中刮来,“嗖——嗖——”,宛如吹响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笛子。对面还传来乌鸦的叫声。

  “鬼,会到这里来吗?”

  水绘吓得战战兢兢,听她这么小声一问,夏子姐姐点了点头:

  “是呀,常常来的呀。鬼最喜欢吃人的灵魂了,为了不让鬼近身,我们会集中在一个地方,唱起驱魔的歌。歌是用鹦鹉们捎来的话一字不漏串起来的,再谱上曲。我们一唱起歌,鬼呀狼呀,就全都落荒而逃了。”

  “……”

  当水绘知道这个国度要远比自己想像得阴森恐怖时,不知为什么,心中憋闷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我还以为是一个不知多么好的地方哪!百花盛开,以为是一个快乐无比的地方哪!”

  想不到,夏子姐姐却慢慢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是呀,你说的那样的地方,听人说,就在前方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就在漆黑的荒原和狼峡谷的另一侧,有一个真正的光芒四射的国度。那里有美丽的虞美人花田,有杏树林和蓝色的湖。”

  “不能去那里吗?”

  “去那里,要有人带路啊!要有一只能在黑暗中闪耀放光、率领我们前进的勇敢的鹦鹉啊!”

  夏子姐姐“唉”地长叹了一声。接着,又嘀咕道,到今天为止,没有出现过一只这样的鹦鹉啊。夏子姐姐还在嘀咕着:一到时间,鹦鹉就一只不剩,全飞回它们的主人那里去了。能取代恶狼和鬼出没的道上的篝火、有勇气为我们带路的鹦鹉,一次都没有看见过啊!

  水绘悲哀地朝树上的鹦鹉们望去。

  这时,夏子姐姐突然把手伸直了,直指睡着了的咪。紧接着,她又出人意料地尖声高叫起来:

  “喂,那只猫怎么样?”

  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水绘半晌发不出声音来了。血“呼”地一下涌上了脑袋,心中狂跳不已。

  “那……那……不行哟……”

  水绘直起身,踉踉跄跄地朝树跑去,好歹挤出了这样几句话:

  “咪,是我的猫啊!没有了咪,我就回不了家了!”

  太阳穴怦怦地跳个不停。

  “咪!绝对不行哟,它根本就不会带路。”

  水绘就这样扯着嗓子一遍遍地叫喊着,当注意到时,她和咪四周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了。

  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指着咪,嘴里发出低沉的咒语一般的声音:

  “那只猫怎么样?”

  “那只猫怎么样?”

  一片嗡嗡声。水绘哆里哆嗦地发起抖来:

  “不行哟!咪完成不了这样的任务哟。”

  可是顿时,四下里嘶哑的叫喊声连成了一片:

  “请把那只猫给我们!”

  “请给我们带路!”

  “给我们!”

  “给我们!”

  ……

  可——怕!

  水绘紧紧地抱住了咪。

  恰巧在这个关头,一股风发出汉蒙德风琴一般的声音吹了过来。只见沉睡的鹦鹉全都醒了,拍动翅膀。一眨眼的工夫,鹦鹉们全都从树上飞舞跃起,排成一列,向上面攀升而去。看上去,这道闪耀着白光的线,就宛如是一条螺旋状的楼梯,一圈圈地旋转着,被吸进黑暗里不见了……

  终于,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只有水绘怀里的咪的轮廓还能分辨得出来。

  “夏子姐姐!”

  水绘试着呼唤了一声,没有人回应。相反,倒是传来了人们的合唱,是驱魔歌。

  鬼在远处嗄嗄地笑着,红色的火焰一闪一闪地燃烧。

  水绘急忙把咪放到地上,说:

  “咪,回家吧!”

  咪一下竖直了尾巴,那黄玉一般的眼睛一闪,望向了水绘。瞧呀,那是多么忠实的光芒啊!

  咪跑了起来。水绘忘我地在后面追赶。

  在汉蒙德风琴声一样的风中,咪和水绘箭一样地飞奔。

  (快快!不快点,门就要关上了!)

  不知为什么,水绘会想到了这样的事上面。只要奔出了那扇连接在黑暗的国度与地上的境界线上的、谁也看不见的自动门,就没事了……

  咪和水绘,不知爬过了几千级、几万级黑暗的楼梯。脚都不听使唤了,好几次都差一点摔倒。拼了命气喘吁吁地往上爬。

  爸爸那温暖的手、妈妈做的面包、昨天买的玩偶、算术簿子……这些东西在水绘的脑子里闪烁发光。接着,在那之后,夏子姐姐那张苍白的脸,像一个苦涩的梦一般浮现了一下,就消失了。

  5
  回过神来时,水绘已经抱着咪站到了橡胶树的背后。

  光晃得有点目眩,正是白天的思达娥宝石店。

  “到什么地方去啦?”

  突然,响起了一声低沉的询问声。是那个印度人。他站在橡胶树的对面,仿佛就一直埋伏在这里似的。

  “到什么地方去啦?”

  印度人又问一遍。

  “唔、唔……就是这下面……白鹦鹉的森林……”

  水绘语无伦次地回答。印度人朝咪一指:

  “就是这只猫带的路吗?”

  水绘微微点了点头。

  “真是一只了不起的猫啊!发挥了鹦鹉和猫两方面的作用。”

  印度人赞不绝口,竟毛直朝水绘身边走了过来。他一脸认真的神色,这样说道:

  “这只猫,能借我用一下吗?我也想去一趟那个国度。”

  水绘拼命地摇头。

  于是,印度人恳求道:

  “想去见一个人啊。”

  听到这话,水绘不禁一惊:

  “谁?想见谁?”

  “……”

  “说呀,叔叔,你是为了谁,才养了白鹦鹉啊?”

  印度人嘟囔了一声:

  “为了心爱的人……”

  “妈妈?”

  “不是。”

  “姐姐?”

  “那么是谁?谁呀?”

  印度人的眼神变得梦一般迷离了,这样说:

  “没看见吗?在那个国度里,没看见一个戴着金色耳环的印度女孩吗?”

  水绘轻轻摇了摇头。

  “身披纱丽,戴着红色的玻璃玉手镯。名字叫思达娥。”

  “思达娥?不是和这家店同一个名字吗?”

  “是啊。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的未婚妻已经死了十年了。”

  印度人坐到了地板上,抱住了长长的腿。水绘一边拍着猫,一边也坐到了他的旁边。印度人取下戴着右手小指上的红色戒指,让水绘看。

  “我想把这个送给思达娥啊!”

  那是个大得惊人的红宝石。

  “还没有把戒指送给思达娥,她就死了。”

  “……”

  水绘还是第一次看见大人这样一张悲伤的脸。

  “这猫,可以借你一次。”

  水绘轻声说。

  印度人望着咪,好像有点晃眼似的。水绘把嘴凑到了咪那白色花蕾似的耳朵上:“再去那里一次。把这个人,带到印度女孩的树下就行。”

  她悄声说。然后,又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加了一句:

  “不过,咪,从那里再往前走可不行哟!谁求你也不行,一定要回来哟!”

  咪一下子从地板上站了起来。仰头看了印度人一眼,轻轻地唤了声。接着,就慢慢地朝楼梯下走去。

  “谢谢。”

  印度人双眼闪烁着光辉,笑了。随后猛地站了起来,跟在猫的后面,向地下走去。长长的脚下发出“咚、咚、咚、咚”的声音。水绘就那么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听着那脚步声在地下渐渐远去。

  从那以后,咪和印度人再也没有归来。

  水绘每天都会到橡胶树的后面来,冲着昏暗的楼梯,唤她的咪。但,地下只有风的声音会“呼”的一下涌上来。

  有时,混杂着风声,会听得见不可思议的脚步声与歌声,还有“思达娥、思达娥”的叫喊声,只是分不清是鹦鹉在叫,还是人在叫。

  但是,终于有一天,连这样的声音也听不到了。是水绘十二岁的那一天,橡胶树后的楼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选载自---“安房直子幻想小说系列”之《白鹦鹉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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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个回答  2009-03-27
遥远的野玫瑰村

“我儿子,住在很远的地方哟。如果坐火车,要坐好几个小时吧?听说那个村子,有一条美丽的河流过,开满了野玫瑰,那是一个心情舒畅的地方哟。”

“咦,老奶奶,您还没去过那里吗?”

“是啊,一次也没有去过。儿子在当地娶了一个好媳妇,都有三个孩子了。工作也应该做得不错。儿子倒是常常来信,‘妈妈,来我们家,和我们一起生活吧’,可是我不愿意让孩子照顾。所以,趁着身子骨还硬朗、还做得动,想一个人在这里再做一阵子哟。”

这个老奶奶,在山谷的小村里开了一间杂货店。

狭窄的店堂里,堆满了手纸、化妆品、牙刷、扫帚以及笔记本、铅笔什么的。老奶奶常和来店里买东西的村人们、来送货的批发商老伯说起那遥远村子的儿子的事。一开始,听了这话的人,还会嗯嗯地点头,说:

“有个好儿子多好啊!”就回家了。

可从过去就认识老奶奶的人,心里就会想:

(又来了!)

村里的人们全都知道。这个老奶奶,连一个儿子也没有!岂止这样,老奶奶从来就是一个人生活。

尽管这样,谁也没有去打断老奶奶的话。因为每当说起幻想中的儿子、孙子的时候,老奶奶的脸蛋就会变成了玫瑰色,一双眼睛闪闪发光。连声调也跟着年轻、清脆起来了。

“最大的那个,是个女孩呀,已经十二岁了哟。眼睛圆溜溜的,那可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哟。”

这样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不知不觉地,老奶奶的眼睛就仿佛真的能看到孙女的模样了。连那孩子的声音都能够听到了。

一天,老奶奶为孙女买了一块夏天穿的和服的布料。一边用这块白地儿上飞舞着一只只大大小小的蝴蝶的料子缝着长袖子和服,一个与自己小的时候一模一样、梳着辫子的女孩,一边清清楚楚地浮现在了老奶奶的眼前。

可是,有一天,一个这样的女孩,真的就突然来到了老奶奶的身边。

是初春的一个黄昏。一个拿着包袱、十二岁上下的少女,嘎吱一声,推开了老奶奶的店门,冷不防叫道:

“奶奶好!”

一边守着店,一边缝着和服的老奶奶,猛地一抬头:

“嗳呀!”

老奶奶叫了起来。店门口,真的站着一个笑盈盈的女孩,和自己想的一样,眼睛圆溜溜的,梳着辫子。

“你是……”

老奶奶摘下眼镜,细细地打量起女孩来。于是,女孩就一口气这样说道:

“我是从野玫瑰村来的,是爸爸派我来的。我的名字叫千枝。”

“啊啊,千枝……”

老奶奶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吗?孙女的名字是叫千枝啊……老奶奶高兴得眼泪突然要流出来了。

“你来得正好啊。来来,到这里来。我正在给你缝夏天穿的和服哪。就要好了,快上来试一试。”

可女孩摇了摇头:

“今天来不及了。今天晚上一定要赶回去。”

女孩说。然后,她就把抱着的包袱,举到了搁着笔记本的架子上,轻轻地解开了。

“呀,到底拿什么来了?”

老奶奶穿上木屐,下到店堂,朝女孩的身边走去。然后,偷偷地瞥了一眼,包袱皮里装的是一堆雪白的四方形的肥皂。

“这是我爸爸做的肥皂。放在奶奶的店里试着卖一卖行吗?”

“啊,是啊!”

老奶奶忘了的事,又记了起来。

“你们的爸爸,是做肥皂的啊。店名大概是叫……对了对了,是叫野玫瑰堂吧?”

梳辫子的女孩高兴地点点头:

“是。野玫瑰堂的肥皂,又香、泡沫又多,谁都说好。所以,爸爸说了,从今年开始要多做一些,到处卖一卖。所以,首先想放在奶奶的店里卖一卖……”

“啊,是吗?行啊。我会多多地卖的。那样的话,早点拿来不是更好吗?”

老奶奶眯起眼睛,点了好几次头,伸手从包袱皮里拿出一块肥皂。肥皂发出一股淡淡的花的香味。是真正的玫瑰的香味。老奶奶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于是,那个盛开着烂漫的红玫瑰、白玫瑰的遥远的村子,就浮现在了眼前。

“正好是二十块肥皂。”

女孩说。老奶奶点点头,问:

“一块卖多少钱好呢?”

想不到,女孩说出了一个便宜得让人吃惊的价钱。

“那样的价钱……你爸爸不是干不下去了吗?”

女孩笑了:

“爸爸说了,这就已经赚得足够多了。过一星期,我来收钱,拜托了。”

女孩仓促鞠了一躬,就要走:

“今晚还急着要回去。”

老奶奶慌了神。

“就要回去了吗?怎么有点像外人似的。上来待一会儿该有多好啊,喝一杯茶该有多好啊。”

女孩把包袱皮叠了起来:

“过一星期,我还会再来。”

说完,就匆匆地出了店。

女孩走了以后,老奶奶把野玫瑰堂的肥皂,摆到了店里最显眼的地方。然后就想,顾客怎么还不早点来呀。老奶奶忍不住要和人说话了。

——今天,孙女来过了呀。说名字叫千枝,那可是个可爱的孩子呀。下星期还会再来的……

这些话积攒在心里,老奶奶一个人到什么时候也总是笑呵呵的。

野玫瑰堂的肥皂,好卖极了。

村里人一进店,老奶奶还什么也没说,目光就已经被那美丽的肥皂吸引住了,买了一块又一块。

“这肥皂,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啊。”

“用这肥皂洗脸洗手,皮肤光滑得不得了。喏,就像这样。”

买了肥皂的人们,这样说道。于是,新的顾客就一个接着一个到老奶奶的店里来了,二十块肥皂,不出三天就卖光了。老奶奶高兴死了。

“这样的话,多放一些该有多好。从下回开始,让他们放三十、五十块吧。”

老奶奶盼着女孩再来的日子。夏天的单和服早就缝好了,还缝上了名字,仅有的那一间房间,也打扫得干干净净了。而且,还到附近的农民家里,买了三合小豆,三合糯米,老奶奶要做豆沙糯米团子。

从那天起,六天过去了,孙女终于要来的前一天的晚上,老奶奶在后院的井边洗起了小豆。一粒粒红红的、鲜亮的上等的小豆。老奶奶把它们装进木桶里,咔嚓咔嚓,正一心一意地搓洗着,身后有谁在唤她:

“奶奶,您打算做什么呢?”

老奶奶猛地一回头:

“嗳呀!”

她叫了起来,差一点跌倒在地上。

“吓了我一大跳。”

她说。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老奶奶的身后,除了上次的那个孙女,还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和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他们全都用圆溜溜的眼睛,盯住了老奶奶的手。三个孩子七嘴八舌地问道:

“奶奶,您是在洗小豆吧?听声音就知道了。”

“做什么呢?”

“做什么呢?”

老奶奶闭上了一只眼睛,回答道:

“糯、米、团、子。”

“可我万万也没有想到你们今天会来呀。这可怎么办呢?小豆不用水泡上一个晚上,就煮不烂,糯米吧,这会儿也是刚淘出来呀。不到明天,吃不上好吃的豆沙糯米团子呀。”

听了这话,男孩子们噘起了嘴巴。最大的女孩千枝,也是一脸的失望,不过,她很快就又恢复过来了,这样说道:

“没关系。我们是来替爸爸送新的肥皂的,马上就要赶回去。”

老奶奶急了。抱着小豆的木桶就站了起来:

“唉唉,可别这样说,快上来。好不容易三个人一起来了,今天晚上就睡在这里。喏喏,这边。”

一边把孙儿往店里领,老奶奶这个高兴呀:

“一次就来了三个孙儿……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

老奶奶的脸蛋,像喝了酒一样地烫,热乎乎的。

“爸爸还好吧?”

让孩子们在店里面的房间坐成一排,老奶奶问。三个人点点头,老奶奶这回又问:

“妈妈还好吧?”

三个人又一起点了点头。

“是吗?那就好……”

老奶奶心里是真的高兴。

“爸爸现在还喜欢吃豆沙糯米团子吗?”

听老奶奶这么一问,三个人快乐地互相看了一眼,回答道:

“爸爸喜欢吃年糕小豆汤,妈妈喜欢吃豆沙包,我们最喜欢吃豆沙糯米团子!”

“哎呀哎呀,是吗?”

老奶奶一边乐,一边把装着小豆的木桶拎到了厨房里。然后,又想,早知如此,早点把小豆、糯米泡到水里该有多好啊——

就在这时,紧贴身后传来了千枝的声音:

“奶奶,我用魔法,让小豆和糯米立刻就软下来吧。”

老奶奶回头一看,只见千枝从兜里掏出来一枚小小的红玫瑰的花瓣,让它浮在了小豆的木桶里。接着,又掏出一枚白色的花瓣,这一回,浮在了装着糯米的锅子里。然后,她闭上了眼睛,嘟嘟囔囔地念完了咒语,说:

“这下就行了。”

“什么什么?”

老奶奶往桶里一看,怪了,明明才丢进去的花瓣,消失了,小豆也好,糯米也好,看上去饱饱地鼓了起来。尽管如此,老奶奶还是不放心:

“就这样马上煮,行吗?糯米马上就煮,行吗?”

千枝点点头,就开始麻利地往灶里添起火来了。于是,老奶奶也生起炭炉,煮起小豆来了。

老奶奶在煮得软乎乎的小豆里,加足了砂糖,做成了好吃的豆馅。而用擂杵敲打煮得喧腾腾的米,则是三个孙儿的活了。

窗子外面,天早就漆黑一片了,老奶奶的家里点起了橘色的电灯。把捣碎了的糯米,做成糯米丸子,再把它们用小豆馅裹起来,一个接一个地往大盘子里放时,老奶奶突然热泪盈眶了。这么热闹、这么快乐的晚上,已经是几十年没有过了的吧?老奶奶记起来了,还是老奶奶的爸爸妈妈活着、老奶奶的姐姐们也都活着的从前的日子,也是在这间厨房里,热热闹闹地做过豆沙糯米团子。

用餐盘把豆沙糯米团子的盘子端了过来,煮了茶,老奶奶和三个孩子吃起了豆沙糯米团子。

“好吃吗?”

“甜吗?”

当孙儿们一口一个地吃着的时候,老奶奶眯着眼睛,这样问道。孩子们只是嗯嗯地点头,到底吃了多少个豆沙糯米团子呢?三个人的肚子不知不觉地鼓了起来。眼皮一沉,没一会儿,最小的那个当场就躺下睡着了,中间的那个孩子也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老奶奶哈哈地笑了。

“哎呀哎呀,吃饱了,就困了呀。”

可是,只有最大的千枝强忍着睡意,一边拍打着弟弟们的屁股,一边一遍又一遍地说道:

“可不能睡觉啊。今天晚上不回去可不行。天一亮,可就坏事了!”

千枝快要哭出来了。

“不行,不行哟!如果睡着了,咒语就要失灵了哟。”

可是,一边这样说,千枝的眼皮也沉了下来。老奶奶慈爱地看着她的样子,说:

“没事儿哟,没事儿哟,从那么老远地方来的,不累才怪呢。好了好了,睡吧!”

老奶奶拿来被褥,让三个孩子睡下了。然后,自己也一骨碌躺下了,没多久,就呼呼地睡着了。

不过,第二天早上睁眼一看,吃了一惊。三个孩子的被窝空了,空空的被窝里,散落着一大把茶色的短毛。

果然……老奶奶想。

(怪不得会使出那么可爱的魔法,把小豆、糯米变得软乎乎的呢……那些孩子们,原来是狗獾啊……)

黎明的山路上,三只结伴而归的小狗獾的身影,浮现在老奶奶的眼前。于是,老奶奶的胸口又变得暖烘烘的了。

“再来哟!我才不在乎你们是不是狗獾呢……你们让我那么开心!你们就是我的孙儿哟!”

一边这样自言自语,老奶奶一边又把昨天晚上小狗獾们拿来的新肥皂,摆到了店里。然后,在纸上写上“有野玫瑰堂的肥皂”几个大字,贴到了玻璃门上。

当有顾客上门的时候,老奶奶就会说起住在遥远的村子、做肥皂的儿子的事。然后,又盼起那些孩子们来送新肥皂的日子了。

可是,这回是怎么了呢?一个星期过去了,十天过去了,不,半个月都过去了,那些狗獾的孩子们也没来。山上小小的嫩叶,不知不觉地浓绿繁茂起来了,预告着夏天已经不远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呢……”

一到黄昏,老奶奶就会站在店的前面,眺望着远方。贴在店玻璃门上那张写着“有野玫瑰堂的肥皂”的纸,已经快要脱落了,在风中晃动着。老奶奶店里的野玫瑰堂的肥皂,一块都没有了,全卖光了。真想给那些孩子们写一封信啊,老奶奶想。

——再多拿一些野玫瑰堂的肥皂来吧,我这里,有多少能卖掉多少啊。还有,销售额一分也没有给你们,不来取,我可犯愁了。对了,还有一件事,就是千枝夏天穿的和服已经做好了哟——就这样写。

一天傍晚。

老奶奶仍然站在店的前面,瞅着远方的山。她听到身后响起了村里的孩子们炸窝般的笑声。

孩子们在吹肥皂泡。一串串肥皂泡,从他们手上拿着的麦秸前头冒了出来,随风飘去。孩子们追赶着肥皂泡,一边嬉笑,一边跑着。

“嗬呀!”

老奶奶眯起眼睛。

“多好看的肥皂泡啊……”

肥皂泡一个个全都是淡淡的玫瑰色。见老奶奶出神了,一个孩子说:

“这是用野玫瑰堂肥皂兑的肥皂水呀!”

“看呀,就是用那香香的、美丽的肥皂……”

老奶奶戴上眼镜,凝视着孩子们拿在手上的瓶子。

“呀,是吗?是野玫瑰堂的肥皂……”

老奶奶喜形于色了。

“嘿,也借我吹一下。”

老奶奶从身边的一个小小的孩子手里夺过瓶子和麦秸,自己也把麦秸轻轻地插到了瓶子里,然后,用嘴吹了起来。

透明的、小小的肥皂泡,从麦秸的尖头冒了出来,它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玫瑰色。

(哎呀,是野红玫瑰的颜色啊!)

老奶奶这么一想,野玫瑰颜色的肥皂泡,从麦秸的前头一个接着一个地冒了出来。老奶奶着魔了一般,不停地吹着肥皂泡。

从麦秸前头冒出来的肥皂泡,乘着风,向山的方向流去。最不可思议的是,肥皂泡一个都没有裂开。所以,它们越来越多,绵绵不断地、绵绵不断地流去。盯住它们看的时候,突然,在肥皂泡消失的地方,老奶奶好像听到有谁在喊她。

“咦?是谁呢?等一下哟,我这就来。”

这样自言自语着,老奶奶在肥皂泡的后面追去,跑了起来。老奶奶就那么拿着麦秸和肥皂水的瓶子,张开双手,不停地跑着。

“老奶奶,把麦秸还给我呀,把瓶子还给我呀!”

那个一边哭、一边追的孩子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有一声没一声的,听不见了,可老奶奶还在不停地跑着。黄昏的田间小道上,成群的肥皂泡越来越红、越来越暗,闪烁着光芒。老奶奶的腿,快得简直像奔跑在山里的鹿一样了。不论怎么跑,就是不累。

追着肥皂泡,老奶奶穿过村尽头的桥,飞快地往陡峭的山道上爬去。

就这样,跑了有多远呢?

不知不觉地,老奶奶来到了一片有条小河流过的平原。

“哎呀!”

老奶奶突然像做梦一般。明明已经跑了三五里路了,可四下里仍然还是一片暮色,河里映着一片温柔的红云。

“天还没黑呀……”

老奶奶被风吹着,眺望着远方。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这里有好多野玫瑰树,开满了红色的小花。

“啊啊,我说怎么这么好闻呢?这地方,天是玫瑰色的,地也是玫瑰色的啊。我像是终于来到了儿子、孙子们住的地方了啊。”

老奶奶正这样一个人嘟哝着,稍前一点的地方,响起了这样的歌声:

“滴溜溜圆的圆当中

一朵红色的玫瑰花

野玫瑰豆沙包好吃啊”

仔细一看,茂盛的草丛后面,架着一座小小的木桥。那上面,坐着三只小狗獾。

“哎呀哎呀,在这里哪!”

老奶奶的心快活起来了。好像丢了的东西,总算又找回来了似的。

“你们在这里唱歌哪!”

老奶奶向狗獾那里走去。

“总算又见面了……”

然而,小狗獾们一瞧见老奶奶,都不好意思地耷拉下了脑袋。每一只狗獾的膝头上,都放着一个豆沙包。白白的豆沙包可爱极了,每一个豆沙包的正当中,都沾着一块盐腌的野红玫瑰。

“啊啊,这就是野玫瑰豆沙包吧?是你们的妈妈做的吧?”

狗獾们还是耷拉着脑袋。老奶奶也并排坐到了桥上。然后,低声说:

“用不着不好意思啊。我早就知道你们是狗獾了。可是,我根本就不在乎。”

然后,老奶奶对那只最大的小狗獾说:

“千枝,你夏天的和服,已经做好了呀。长长的袖子,可漂亮的和服呢。下回,一定要来取呀。”

叫千枝的小狗獾高兴地点了点头,把膝头上的豆沙包,分了一半给老奶奶。

豆沙包带着一股淡淡的野玫瑰的味道。老奶奶轻轻地将它放到嘴里,嚼着豆粒,味道真是好极了。一边吃豆沙包,一边问:

“你们的家在哪?”

于是,小狗獾千枝就朝河下游的茅草丛一指。啊啊,老奶奶想,那草里果然就是狗獾的家和肥皂工场啊。这时,草丛里冒出来一条好似雾霭的紫烟来。

“啊,那就是肥皂工场的烟吧?”

听老奶奶这样一说,三只狗獾高兴地点点头。老奶奶一只一只地慈爱地摸着小狗獾的头:

“要是再不来了,我可就犯愁了。因为村里的人们都想要野玫瑰堂的肥皂。对你们爸爸说一声,多多生产肥皂,多多送来。喂,一定哟。一定要来哟!”

三只小狗獾一齐小声地毕恭毕敬地答道:

“一定去。”

这时,漫天的红霞,早已变成了淡紫色。茅草丛里像是亮起了一盏灯,老奶奶直起了身。

“啊,天已经黑了,回家去吧。我也要赶快回家了。”

狗獾千枝站起来,跑到河边,突然从草丛里拿出来一盏灯笼。然后,就像变魔法似的,一下子就把那盏灯笼点着了,拿到了老奶奶这里。

灯笼的火,也是野玫瑰的颜色。

“你可真细心啊。”

老奶奶接过灯笼,回山道去了。老奶奶在河边昏暗的路上大步流星地走着。许是不可思议的灯笼的缘故吧,老奶奶绝对不会迷路。而且,怎么走、怎么走也不累。

“我终于去了儿子的村子呀。开满了野玫瑰,好漂亮的一个地方呀。在桥上,遇到了三个孙儿……回来的时候,给了我这盏灯笼呀。野玫瑰堂的肥皂,从下个星期开始,就会大批到货了……”

老奶奶一边一个人这样高兴地说着,一边在漆黑的路上急匆匆地走着。然后,半夜里准确无误地回到了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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